绒绒汤圆

【鼠猫】秘密(白玉堂篇)



(一)

白玉堂有个秘密,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,就只有他亲哥哥白锦堂知道。


——他能听懂动物们讲话。


发现自己这个能力的时候不过六岁,但白玉堂依旧清楚地记得,那是一个春意融融的午后,院里的大橘猫抓了只鸟,正坐在院子后边磨着爪子准备享用,被闲的无聊的白二少爷瞧见,坏心一起,生生将那可怜的燕子从猫嘴里抢了过来。


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,燕子尖叫不止,不知是给吓的还是给疼的。


白玉堂正看得起劲,忽然,一声凄厉地尖叫骤然在耳边炸响:


“放手啊!”


这一嗓子可把白玉堂吓了个够呛,冷不丁地松开手,那燕子就跌跌撞撞地飞了去,一路上还能听见她的骂骂咧咧。


好半晌,白玉堂才意识到,那声音,是燕子发出来的。

燕子......会说话?


莫不是错觉?


白玉堂注视着远去的燕子,陷入沉思。


“唉,好容易抓只鸟儿想吃顿好的,全给这臭小子给搅和了,真是的。”


白玉堂愣愣地站在原地,脑袋像那些机关上的齿轮一般嘎啦嘎啦地转过去,望着那发出声音的——


——大橘猫。


白小少爷这时虽不过六岁,但未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性子已经初见雏形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警惕地看了眼四周,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,才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只他无比熟悉的大橘猫,见那猫没有躲避的意思,犹豫片刻,小声道:


“诶,刚刚是你在说话么?”


橘猫登时睁圆了眼,两颊胡须动了动:


“你听得懂?”


白玉堂见那猫张了嘴,一声猫叫到了自己耳里,偏偏就成了人言,整个人不由得僵在了原地。


“你......你也会说话!那,那方才的燕子......”


不是错觉?!


小孩子的世界缤纷多彩,接受度远远高于那些大人。好一阵惊讶过后,橘猫告诉他,这是一项很罕见的能力,他活这么些年,还没见过一个可以跟动物交流的人。


橘猫语重心长道:少年,你是天选之子啊!


小小的白玉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。


这可是百年难遇万里挑一的能力,竟落到他白玉堂头上,放在话本子里那就是妥妥的主人公!这说明什么?说明他白玉堂果然是天纵奇才,连老天都这么认为!


秉承着能力多大,责任多大的原则,年幼的白玉堂坚信自己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,傲笑江湖风流天下,成为一代名侠!


他迅速的接受了这个设定。


要成为一代名侠,一定要见多识广,博古通今。他虽年少出不了门,但他可是天选之子,未来的一代名侠,怎么会被这等问题难住?


自此,白玉堂有了一项新的任务,就是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动物们讲那江湖上的事。


他知道夜深人静之时,点点萤火追着星光飞舞,何等烂漫;知道郊外的江湖人是如何拔剑杀敌,鲜血溅满了破旧的客栈;知道上元时的汴梁缀满花灯,夜市繁茂烟火漫天;知道戍边的将士会吹着悠悠羌笛,一碗浊酒泪洒疆土……


足不出户,便知天下大事。白玉堂小小年纪,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昔日诸葛孔明的风采。看着别人惊讶于他的见识之广,白玉堂得意洋洋,为了立住自己准名侠的形象,他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。


因此,当白锦堂好容易回了家,白玉堂却溜进了马棚,找到跟着白锦堂出门的那匹马。琢磨着要在白锦堂面前大显身手,一心要看自家哥哥震惊又佩服的模样。


白玉堂对那马悄声说道:“我能听懂你说话,我想问问你,我哥哥,就是乘着你出门的那个人,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?”


那马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睛,鼻腔喷了口粗气,嘴唇动了动,身后却传来一声犹豫的“玉堂?”


“哥?”白玉堂惊讶地看向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。


白锦堂怔在原地,低垂着头,看起来有些受伤,一把拽过白玉堂搂进怀里,闷声道:“我听下人们说了......是我太忙没时间陪你,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白府,只能跟动物......你不是想学武功吗?我给你找了个师父,下个月就可以去了......”


“哥?不是的......”白玉堂支吾两句,觉得他哥好像误会了什么。


白锦堂不睬他,兀自反思自己作为哥哥失职之处,真情实感到听者伤心闻者落泪。


“……”


白玉堂:“算了哥我跟你说实话吧。”


白玉堂跟白锦堂解释了半天,最终上演了一出人马即时翻译的戏码,白锦堂才瞠目结舌地接受了这个极不正常的设定。


白玉堂仰着小脸,看着他哥哥僵硬的神色乐得眉眼弯弯,拖着嗓子问道:“怎么样啊哥,你弟弟是不是很厉害?”


白锦堂沉默,正色道:“这件事,你还告诉过谁?”


“诶?”白玉堂摇头,“除了你,我没告诉别人,那只大橘猫跟我说,最好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。”


白锦堂蹲下身子直视白玉堂:“它说的对。玉堂,答应我,别让其他人知道。”


“可是......为什么?”


“你这个能力,若被有心之人知晓,怕是会招来祸患。”


“总之,玉堂,要小心。”


白玉堂想了会,真正的大人物好像都很低调,自己还在成长中,确实不该过于张扬,便点了点头。


后来白锦堂因病去世,白玉堂被陷空岛接去照顾,这个秘密便只有白玉堂一个人知道了。


这个能力有好处,也有坏处。每每入夜,大多数人已安稳睡下,享受难得的静谧,然而对于白玉堂而言,却仍是繁杂得令人恼火。夜行动物们纷纷露了面,老鼠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叽叽喳喳,一会儿说谁家的耗子最能偷米,一会儿说谁家的耗子找了新媳妇,最离谱的是,有家耗子跟一只猫交上了朋友。


白玉堂好长一段时间都烦恼于夜晚独属于他的声音,几次交涉无果,一怒之下,找了只猫说明情况,吓得那几只耗子再不敢打扰这位大爷。


白玉堂自此领略到了天敌法的重要性。


一传十,十传百,没过几个月,全陷空岛的动物们见了白玉堂,也都学着下人们喊一声:


——五爷好!


白玉堂冷着脸,微不可察的点点头。实际心里极为满意自己江湖界动物界地位的双丰收。


因此,当他摇着“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”的扇子,乐颠颠地走到通天窟,探头准备嘲笑展昭时,突然听见一句中气十足的怒吼:


“你这鼠辈!让我好等!”


(二)

作为一代名侠,天选之子,他从没被这般骂过。白玉堂一时还没反应过来,怔了半晌,见口出狂言的竟是一只端坐门前的大肥猫。


自己竟然被一只猫给骂了?


白玉堂瞧了半天,确信自己从没在岛上见过这么一只猫。


或者说,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的猫。


奇了。


这可是陷空岛,四面环水,所有的猫基本都常住于此,跟白玉堂或多或少打过照面,因此绝不可能有猫在白玉堂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混入岛内。


所以,这猫到底是打哪儿来的?


可怜那小厮一头雾水,不知五爷为何发这么大的火,只能一个劲儿的解释讨饶。白玉堂见他模样实在不像作假,眯着眼看着厚实的石门,也不多言,开了机关便闪身进去。


管你是何来历,五爷都得进去会你一会。


窟里没有人。


展昭逃了?


他看着地上正襟危坐的猫(他没想到这个词竟然可以完美贴合一只猫的坐姿),突然想起那些动物朋友们曾跟他说起的修炼化人之事,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


可这猫......也太胖吧?


展昭他是远远见过的,身形高挑纤长,灵活轻巧,原形莫不是这么只......大胖猫?


不会吧?


他虽是人类,可也听说过动物化的人身是与本体模样息息相关的。


不对,万一展昭早就逃了出去,这只猫不过是在学展昭说话,指不准是展昭拿来羞辱我的。又或者,展昭他有跟自己一样的能力,想骗五爷我开门......


这可大意不得,倘若真是精怪,如今现了本相,还不知道窝着什么坏心思呢!他若要出这通天窟,必定会拿回三宝。


罢,且让我试他一试!


他眼珠子咕噜一转,故意大声道:“展昭,你不是要抓五爷我回开封府吗?现在你白爷爷我主动送上了门,你这小猫儿莫不是害怕了,不敢见五爷我不成?”


他假装冲着窟里喊,实际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中间那只胖乎乎的狸花猫身上。


果然,那猫开口了。


“你展爷我就在这等着耗子出洞打牙祭呢!”


那猫的表情在别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不对,但对于从小与动物打交道的白玉堂来说,他毫不费力地从那张胖乎乎的猫儿脸上看到了得意与狡黠。


果真如此!白玉堂心底冷笑一声,好一个展爷!原以为你只是江湖南侠,皇家御猫,结果竟是个深山里成了精的猫儿!胆子不小!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,撞在你白爷爷手里,且看五爷如何替天行道!


演戏么?好,展小猫,你可别怪我,是你自己送到我手里来的。


他径直走到展昭面前,佯装不知,一把将猫拎了起来,感受到怀里沉甸甸的分量,每块肉都是实打实的毫不作伪。虽说已有心里准备,还是不由咋舌道:


“好肥的猫!”


“怎么说话的你!”


哟,还不让说实话了?白玉堂憋笑,挡住了展昭袭来的爪子。


但是,手感是真的不错。白玉堂揉了揉软乎乎的肉垫,默默道。


一路上,白玉堂想方设法极力挑衅,好一番指桑骂槐阴阳怪气,展昭先前还怒气冲冲大声反驳,后来也觉得没趣,只在喉咙里咕哝道:


“白玉堂,你展爷爷可不就是你猫祖宗,小耗子可长点心罢,到时候被猫儿叼了去还浑然不觉。”


白玉堂被这只骄矜利嘴的胖狸猫逗得不行,心里已经盘算起他的欺猫大计。


猫不是怕水么?白玉堂一进屋,便吩咐下人去打了盆洗澡水。


猫好像还不喜欢橘子味?很好,白玉堂在外物地板里的机关里统统装了稀释过的橘皮水。


猫好像还讨厌狗来着?白玉堂心想,待会去跟三哥院里的大黑狗打声招呼,让他过来逛逛。


一想到这只胖狸猫是展昭,还只能被自己任搓任摸,欺负得双眼喷火浑身炸毛,白玉堂那一顿子坏水就开始暗暗叫嚣,势必要把这猫气出原形。


展昭在水里蜷成一团,像个石墩子般一动不动,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。只有白玉堂听见了展昭的咬牙切齿,什么臭老鼠幼稚鬼的,还掺杂着些吴语方言,白玉堂自己也是江南人,听了个七七八八,暗笑,原来这笨猫还会生闷气哩!


白玉堂捏了捏肉呼呼的猫腮,脑中突然闪过展昭有些婴儿肥的脸颊,暗道,虽然整体不像,但这里还是很符合本体的,说起来,还......挺可爱的。


不过这猫拿了三宝就要回去复命,这一走,可少了多大一个乐子啊!


他忽然想到,这可是一只实实在在的猫妖,撞到一个身怀异能的大侠手上,这可不就是天意使然,要自己看紧这只猫儿的意思么?


一定是这样!


这么想来,去汴京一事当是无法避免的了。


自己肯定是唯一一个知道展昭秘密的人,抓住了这个把柄,还怕那猫不听我的话?


或许还可以猜一猜,展昭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暴露了的事......


白玉堂向来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,一天不到就把自己筹谋了半个月的计划全权推翻,只给大哥丢下一句轻飘飘的:


“汴京而已,我去便是了。”


(三)

官家仁慈,果然没有降罪。白玉堂却瞧上了汴京这块宝地,张罗着在开封府附近买下一块宅院,闲来无事便去开封府窜窜门,衙役们早已见怪不怪,却不知白玉堂早已与上至公孙先生的宝贝雀儿,下至后院草丛的小心蚂蚱都进行了一次友好交流,动物们的心思较之人类单纯的多,对于白玉堂这种长得好看还能与它们无障碍沟通的人族,往往是有问必答。到后来,全开封府对于白玉堂而言不过是一张敞开的白纸,没有丝毫秘密可言,连展大人一天吃了几顿饭、公孙先生煎了几服药、包大人在朝廷又跟庞太师吵了几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。


问的越多,时间越长,白玉堂越发迷惑。身为大宋的模范公务员,展昭热爱工作,勤劳能干,一力承包巡街、查案、御前护卫、保护大人等一系列工作,忙的团团转。即便如此,官场上总还有人因展昭江湖草莽的身份而看他不惯,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气。时间一久,白玉堂便有些不是滋味,对展昭有些忿忿地道:


“展昭,身处江湖同样可以仗义行侠,你何苦留在这官场上受这种气?”


“白兄,展昭留在官场,只是为了包大人。包大人是百姓的青天,难得的好官。这些日子你也看见了,开封府翻了多少冤案,又招来了多少刺客,我只想为包大人保驾护航,为生民开一道正义门。”


“我也曾驰骋江湖,但终究是一介浮萍,成日来无影去无踪,便是有人身负冤情,又如何找得到愿意仗剑挺身的侠客?全凭福缘巧合罢了。而包大人坐镇开封府,天下尽知,如有不公,终是一扇明面的生路。”


白玉堂呆了呆,这一点他倒是从未想过。


展昭笑笑:“白兄不必自惭,在遇到包大人之前,展某也从未想过。”


多年与飞禽走兽相处的经历让白玉堂清楚的明白,相较于人,动物更加单纯澄净,展昭在深山中修炼百年,更显心性,又岂会为他人言语所左右?再说下去,便是平白辱了他了。


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。展昭竟是他三生难遇的知己。


白玉堂想起自己阴差阳错识得这猫,默默对老天道了声感谢。


沉默良久,白玉堂道:“好,我陪你。”


白玉堂仍是留在江湖上,官府不便出面的事,由他白玉堂去做,展昭不便出手的事情,由他白玉堂去完成。


为什么白玉堂次次都能准确无疑的找到展昭所在,总能在案子陷入僵局时为开封府提供重要情报,甚至连失踪的苦主和逃逸的杀手都可以在短短一个晚上追回......桩桩件件,令开封府诸人好奇不已,几番探问无果,只能归结于白玉堂拥有着一块巨大的情报网,毕竟白五侠在江湖上的名号可是极其响亮。


展昭虽是察觉白玉堂有所隐瞒,况且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情报组织打听的出来的,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白玉堂的秘密,于是白玉堂一口一个笨猫喊得愈发理直气壮,看着展昭含嗔带怒的眸子,白玉堂乐不可支,拔出画影挡住巨阙,嘻嘻道:“傻猫儿,馋猫儿,昨天还去后厨偷偷吃了两条小咸鱼,我说的对也不对?”


“你!”展昭瞪圆了眼睛,“白玉堂,你不要胡说!”


“胡说?我可没胡说,你敢说你昨儿没偷吃?公孙先生可是告诉过你这几日忌鱼腥!”白玉堂一个后飞到了展昭身前,没好气地往他嘴里塞了个药丸,“吃了,这可是我大嫂的好东西,这般折腾自己,怎么会有你这种人?”


展昭难得有些心虚,忿忿道: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?莫非真是个耗子精,成日就在开封府偷油打洞不成?”


“我若真是耗子,能瞒得过你这只成了精的猫儿么?”


展昭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,很快又恢复常态,若非白玉堂早已得知真相,怕是也要错过这倏然间的变化了。


“白兄说的也是,想你这只耗子去了哪,恐怕怎么也瞒不过猫儿的。”


“噢?”白玉堂看着展昭,促狭道,“无论我到哪儿,猫大人都找得着我?”


“展昭从不打诳语。”


“好啊!我倒要看看你这猫儿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,竟敢放出如此大话!”


(四)

白玉堂没想到打脸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。


许是对开封府的帮助太过明目太过频繁,白玉堂终究还是给人盯上了。


不过是世间一个知道兽语者存在的人,用一只爪子上涂了毒的猫,便轻易地网住了一只骄傲过头的锦毛鼠。


白衣不复,徒留斑斑血迹,蛊虫在五脏六腑中猖獗,仿佛火舌舔舐一般掀起阵阵剧痛。白玉堂疼得冷汗涔涔,想要蜷成一团,稍一动作,又牵动了胸前背后血淋淋的伤口,登时一阵头晕目眩。


太狼狈了。白玉堂咬着牙,努力压下痛苦的喘息,感受经脉中蛊虫的动作。


“白玉堂,你何必吃这些不必要的苦呢?你的能力仅仅只对生有灵智的动物起作用,这蛊虫唯余本能,就算你说破喉咙,它也是听不进半句的。”


来人锦衣华服,面如冠玉,嘴角浸着一抹浅浅笑意,如此人物,身在这漆黑阴冷的地牢里,却是那么格格不入。


白玉堂闭口不语。


那人用脚尖碰了碰白玉堂脊背上的伤口:“怎么不说话了?方才不还生龙活虎的?”


“呵,跟个不懂人话的臭虫,白爷没什么话好讲的。”


那人无奈一笑,像是看着不听话的孩子:“白玉堂,上苍赐给你这么难得的礼物,你却拿它做消遣,甚至帮助那些官府中人,你不是平生最瞧不起那些官府走狗了么?这一点都不像你。”


“白爷爷做什么,轮不到你来指教。”


那人竟笑着点点头:“是了,可惜今夜一过,蛊虫就要在你脑子里安家做巢了,以后,我说什么,你就得听什么。不见你这张利嘴,在下还觉得有些遗憾呢。”


他叹道:“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个兽语者,他当我是他亲叔叔,便把什么都说了。”


“我当时欣喜若狂,从他那打探来不少值钱的消息。”


“可惜,当他知道我做的事之后,便再不跟我说话了。”


“后来,他死了。”


“不过,白少侠,你放心,我不会让你死的,你知道,要在世间再找一个兽语者实在太难了。”


他探了探白玉堂的额头,露出满意的笑来。


白玉堂从来不是个认输的性子,可事到如今,他却只觉得心头涌上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。


身上冷热交替,剧痛压得白玉堂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,连自我了断都成了奢望。


一旦蛊成,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将无处遁形。


金华白家,陷空岛,开封府......


还有,展昭......


一旦他知道了展昭的身份,又该怎么办?


突如其来的恐慌如一盆冷水浇在白玉堂火烧般的经脉上,双眼陡然清明!


看来,他这一代名侠注定在此写下结局了,白玉堂惨笑一声,心里叹道:猫儿啊猫儿,你最好快点找到五爷我,我可不想你到时候看见一具臭烘烘的尸体,那就太跌份了。


不知从哪里恢复了几分气力,在那人转身瞬间一把拽下自己腰间玉佩狠狠砸碎,捡起碎片奋力划向咽喉!


所有动作不过电光火石之间!


“啪!”


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达,白玉堂呆呆地睁开眼,手中碎片已不知所踪,脸颊贴着一物冰冰凉凉,垂眼看去,竟是一只乌黑袖箭。


“展昭?!”


来人一袭蓝衫,手持巨阙古剑,满眼具是杀气,二话不说直攻锦衣人,锦衣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短短一愣,已是失了先机,仓皇拔剑出鞘。展昭向来出招留三分余地,这次却是难得的凌厉,剑气生寒,璨如流星,怒气横生,毫不留情,没过几招,便在那人背上狠狠抽了一道,只闻咔咔几声,怕是直接断了肋骨,一声惨叫后便没了动静。


白玉堂又惊又喜:“你是怎么找来的?”


展昭扶起了一身血污的白玉堂,心疼到手抖得不行:“闻着耗子味,自然找来了。”


白玉堂恍然,原来展昭月前的话竟不是戏言,好奇之下正欲追问,忽然噤了声。


暗处红光点点,竟是成群成片的食人鼠,先前忌惮锦衣人,如今再耐不住浓浓血腥,对着二人虎视眈眈。


展昭猛地一回头,毫不掩饰的怒意夹杂百年猫妖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地牢。鼠群发出一声刺耳尖叫,登时鸟作兽散。一恍眼,便逃得干干净净。


“没事了,白兄,你,你怎么样了?”展昭唤道,冷不防突然对上了白玉堂忽然瞪大的眼。


他在白玉堂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金灿灿的竖瞳。


他脑子轰地一声——


完了。


“玉堂,我......”他难得的惶然无措,“抱歉,我不是......我只是......”


出乎他的意料,白玉堂只轻轻握上了展昭细瘦的的腕子,头无力地歪了歪,笑道:“胖猫儿!可叫五爷逮着了吧!”


“什......什么!你......你先别说话,我助你疗伤!”展昭一怔,慌慌张张避开视线,将白玉堂往怀里带了带,一手贴于后心,淡淡的浅黄色光芒渐渐晕开,如涟漪一般消散在空中。


白玉堂却没有丝毫好转,他已经感觉到那疼痛已经沿着背后脊柱爬上了大脑,头疼欲裂,脸色简直比他平日里穿的衣服都要白得多。他叹道:“展昭,你杀了我吧,也好过那般活着。”


展昭哆哆嗦嗦地覆上白玉堂的脸,颤声道:“玉堂,他做了什么,你......你告诉我,我一定能救你!”


白玉堂自顾自道:“笨猫,笨猫,我早就发现你就是那只胖到令人发指的大狸猫了,你还傻乎乎的,成日演戏......唉,罢了罢了,五爷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吧......”


“不准说!”展昭厉声道,“有什么事以后再说,现在,闭嘴!”


“以后可就没机会了......”


“闭嘴!”


“其实......”


“我让你闭嘴!”


“我从小......唔!”


未说出口的秘密被生生堵了去。


白玉堂瞪大了眼睛,疼得要炸裂的大脑努力理解当前的情况,一个不留神,牙关便失了守。


展昭在干什么?


他在亲我?


天啊!


他愣愣地看着展昭放大的俊脸,苍白中眼尾的那抹殷红鲜艳异常。黑直的睫毛轻轻颤动,像是一惊便起的蝴蝶,无端有些脆弱。柔软的舌钻进口腔,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

自己竟没有的一丝一毫排斥,甚至还有些许......惊喜?


霎时间,过去予以展昭的百般挑逗刁难都浮现眼前,哥哥们总说他闲的没事,一天天猫口拔须。他总是不以为然,觉得展昭若不是只真猫,自己才懒得搭理。


难道......难道是因为......


白玉堂觉得,自己可真是傻透了。


原来展昭不仅是他的知己,还是他的心上人。


他忽然想,展昭的舌头上也会有倒刺吗?


迷迷糊糊间,展昭似乎渡了什么东西过来。白玉堂只觉口腔好像含了一个小太阳,温暖到有些灼烫,像是一颗砰砰跳动的真心。


那颗心像是一口泉眼,涌出的汩汩清泉流进四肢百骸,熨平了狰狞可怖的伤口,只留温暖;又像是一粒火种,火舌腾飞而上,噼里啪啦直窜天灵!


出于本能,白玉堂惊慌失措想要推开,却被展昭牢牢摁住,那火苗似乎要把大脑焚烧殆尽一般,连眼珠都烧得滚烫,血管爆裂开来,沸腾的血液溅在颅内,痛的要命。白玉堂止不住的颤栗,眼前忽明忽暗,耳畔嗡嗡作响,天旋地转,只有那温热的唇是虚幻中唯一的真实。


忽的一声巨响,好像什么东西炸裂开来。白玉堂想,完了,这肯定是他的头,可怜他白玉堂一代名侠风流一世,竟落了个这么个凄惨下场。


这不得溅展昭一身血污......


脖颈一软,堕入茫茫黑暗。


——tbc


本系列又名:中二少年与胖狸花猫不得不说的二三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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